人流事件的思考原来我们低估了人流的影响

（一）身体痛到发冷发抖，却比不上失去你的痛苦

我忐忑不安地坐在手术等候室，最后一次摸摸小腹，跟你说：“对不起，要和你说再见了。待会会有点疼，但我会陪着你。”

轮到我了，走进手术室，医生给我打了止痛针，然后给前一位病人做上节育环的手术，结果不料不太顺利，耽搁了多点时间。

我问医生，止痛针效果会不会已经过了时间？医生答：你都自己生过一个了，这点痛不算什么。

手术过程中，我几乎忘了医生说的其他话，只记得她说：“你这个有点大了，所以需要多点时间，马上就好了。”

印象中来来回回，应该是吸了三次，我感受着这份疼痛，酸酸胀胀难忍的疼痛，心里无数次说着对不起，对不起。

医生说：“好了。”我知道，你走了。

我疼得发冷汗，最后浑身无力得摊在手术台上，连裤子都是后面一个做手术的妈妈帮忙穿的。那时候，形象、尴尬这些是无暇顾及的。我尝试着深呼吸来调整自己，我知道你真的走了。

等过了几分钟，我起身躺倒旁边的病床上，用被子裹紧全身，望着白白的天花板，手脚冰凉到几次发抖。当身体回暖些，我再一次摸摸小腹，我知道你已经不在，还是在心里跟你说：“对不起，让你受苦了。对不起，再见。”两行泪顺着眼角落下。

医生说，你还是紧张了，不然不会这么痛。

可我知道，我承受的痛，又怎么和你被肢解的痛苦相提并论呢？也许感受这份疼痛，才会让我的良心稍微好过些。对不起。

这是我在做完人流手术后写的“致未出生孩子的信”中的第一篇。那段时间，我每天都会写一点文字，跟离开的ta说说话，跟ta道歉，祈求ta的原谅。无意间跟一个闺蜜聊天，原来她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，是生完第一个孩子后的第二年。她说她从未跟人提起，但夜深人静的时候，忍不住一个人偷偷哭泣。我说，抱抱亲爱的，我也是，想起来，总是忍不住。。。

直到第12天，恰巧是地藏菩萨圣诞，据说是为小生命超度的好日子。于是我到了寺庙参加佛事，为ta立牌位，希望为ta超度。那晚还参加了三小时的瑜伽焰口，跪拜、念经，尽管后来我的腰背疼痛得厉害，还是坚持到最后，心里认定了我一定要做这件事，只想弥补。那一天，我决定好好写写人流这件事带给我的影响和思考。

(二)我为什么写如此隐私的事？

前阵子，我休养在家，在朋友圈提到过休养和小手术，但未说过具体原因，有些要好的朋友知道是我意外怀孕，做了人流手术，在家坐小月子。手术完的第12天，思考再三，我还是决定针对这件事写一篇文章。可能很多人会觉得这是个不好公开说的事情，就像我们中国人有个传统——怀孕3个月胎儿稳定健康才好公开自己怀孕的消息。可是作为一个生过孩子的成年女性，我觉得这并不是多大的隐私，谁都知道我们会有性生活，不然哪来的孩子；有性生活就有怀孕的可能，所以做避孕措施，就成为一个基础而重要的事。

而后来我才知道，很多人其实并不戴避孕套，而是用体外的方式来减少怀孕的可能性。很不幸地，我们也是其中这样心存侥幸的一对夫妻。医生说，这是最危险的方式，也根本没有所谓的安全期。身边也有因为这样的方式意外怀孕，而生二胎的朋友，但其实没有做好准备迎来生命，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会有很大的影响，而其中影响最大的就是女性自己了。当然也有怀孕后，跟我一样选择没有要孩子的家庭，这似乎是一件非常普通、常见的事，就像车祸一样，这个世界上，每天都有人在离去。可是这是小事吗？有句话是说，“这世上，除了生老病死，都是小事。”而这，确确实实是一个涉及到生死选择的事。我们决定了一个生命无法诞生，从此也背负上巨大的“罪”。

我想谨以此文，给自己人生立一个里程碑，提醒自己不忘此事，一生为善，尽最大的心意弥补。我也希望通过分享这篇文章，让更多的男性、女性能够了解：人流并不是一件小事，它的影响远比我们多数人想象得大得多。如果时光可以倒回，我一定不会心存侥幸，不让这样的事，发生在自己身上。但是，人生从来没有如果。所以，我希望以自己的切身教训，让更多的女性、家庭，还有无辜的生命免于这样的痛苦与伤害。如果看到此文的你，已经有过这样的经历，我后面会提到，当我们无奈做了这样的决定，至少我们可以做几件事来弥补。

（三）艰难的决定：我怀孕了，到底能不能要二胎？

刚知道怀孕的那一刻，其实我没有犹豫过。以前每当别人问自己是否要二胎，我的答案都非常坚定：“不，一个够了，万一有了也只能打掉了。”经历了一年半的全职妈妈，两年多边照顾孩子边跟老公创业的生活。我太清楚，此时若生第二个孩子，对我和这个家庭意味着什么。而万万没想到的是，这个“万一”真的发生了。从一开始的不确定，到验血确认，我的心里始终忐忑。直到做B超之后，医生告诉我有胎心了。我看着报告图像上那个小点，我不忍、不舍，我动摇了。

我忍不住问我先生：“我们有没有可能要这个孩子呢？”他说：“不是将来不可能，只是现在时机不适合，没法要。”我知道他是对的，我明知道这个答案，可还是问了。因为那一刻我是不理智的，充斥我的是母性的爱。我摸摸小腹，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。

我甚至想，如果他说可以考虑，也许我就违背自己曾经说过的话，也许就要了。而当我回归理性，我理解并认同他的想法。我知道，再生一个孩子，恐怕影响最大的人还是我自己，而不是我先生。他依旧会进行他的工作，我相信他会把事业发展得越来越好，当然他会更多承担起经济的部分，也会兼顾一些家庭；而我，如果没有父母到身边帮忙，接下来的三年左右我必然是要回归家庭，全心照顾两个孩子，那不是我要的生活。那几日，我在理智与情感之间摇摆、挣扎。情感占据上风的时候，我感受ta与我的连接，想象两个孩子生活在一起的画面，也许也挺好；理智占据上风的时候，我告诉自己，两个孩子的教养责任，我真的担得起吗？这是我要的生活吗？

最后，我列下来一张表格，从我们夫妻目前的经济条件、人力配备、个人发展、夫妻关系、身体情况、生活品质等综合考虑，其实生并不难，难的是后面的养育，尤其是前面三年。我也跟生了二胎的几个朋友了解，要么没有父母帮忙的，从此全职在家带娃；继续工作的都是有父母帮忙，也有父母出钱换房子的。总之，对于我们这一代而言，光靠自己，要养育两个孩子，尤其在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，的确是很大的负担，也是很辛苦的事。

在做重大决定的时候，我总是从最坏的打算来考虑，考虑自己是否能承受最坏的情况。如果父母都不能帮忙呢，毕竟他们没有责任帮我们。如果我们创业后来不顺利，收入没有越来越高呢？我们的生活会怎么样？

如果从好的角度考虑，那么当事情发生变数的时候，我们也许就无法承受了。这对自己和孩子都不是好事。

说到底，这是人生中又一道大的取舍题，而发挥作用的是自己的价值观，什么对自己是最重要的，哪怕知道自己不要什么，也可以帮助我们做出合适当下的决定。

（四）如果不得已要做人流，我们可以做哪些事？

从我得知怀孕，到做手术的那一天，10天；而ta从48天长大了58天，近2个月。这短短10天，我每天都有恶心的反应，也许是这种反应，让我想起怀女儿的时光，唤起了本能的母爱。

从真正做决定的那一刻开始，我内心充满了不安与愧疚。以前听到过不少人流的事，也不曾觉得这是多么严重的事。也许是已经成为人母，也许是年纪渐长，对生命有了敬畏之心。在之前的团体治疗课上，老师曾经为学员做过关于流产的个案疗愈。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个画面，也对我内心有了深刻的触动。

后来，我也知道流产对于一个女人身心的影响。有朋友告诉说，流产一次，相当于生三个孩子的身体伤害。这是我未曾想到的。而直到亲身经历，我才体会到。我记得，手术结束，我摊在手术台上，迟迟无法动弹，10多分钟后我缓慢地走出手术室，喝了好几杯热水，才坐车回家，手脚冰凉的感觉，是我生完孩子都未曾有过的。家里的阿姨看到说，我的脸惨白惨白地毫无血色。现在2周了，我刚开始出门，但到3个小时左右，就会身体支撑不住，腰酸背痛，必须躺着才能缓解。

而从心理来说，人流这件事不是简单地发生了，过去了而已，这是伴随我们一辈子的记忆。我记得我妈妈到现在都会提到，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经历，计划生育不得不打掉，这也成为她今生难忘的伤痛。我交谈的每个女性，都不会忘记自己怀孕过几次，不管孩子是否降临，都在她们心中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。

那么，既然做了决定，我想的是能做些什么弥补？

1.我咨询了心理学资深的朋友，她建议我在心中为小生命留一个位置，并在手术前跟ta对话，安抚好，请求ta的原谅。于是那几日，我每天跟ta对话，告诉ta我爱ta，跟ta说我不得已的原因，跟ta说对不起。

2.我又找了信佛的几个朋友，他们建议吃素、念经、佛事超度、放生等。那几日，我也极少吃荤菜，请了佛经在家。尽管我的家乡是佛教圣地，长辈也都信佛，但宗教信仰其实在我们80后开始的一代渐渐遗失、淡薄了。可是面对生死，尤其是死后的事，我毫无办法。我只能尽力去尝试一切的可能性。

3.怀孕、人流，虽然发生在女性身体上，但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情。我让老公去看人流的视频，希望他的认知跟我同步。我觉得这是我们要一起经历的事，所以我也要求他工作再忙，从检查到手术全程陪同。就像我曾要求他跟我进产房，看我生孩子一样，如果未曾亲眼所见，我无法要求他感同身受，但至少一起经历一些，我觉得这是男人该有的担当。人流手术，是不能进去的，当然也不是好看的画面，所以我给他布置了功课，看网上的视频。我觉得，我们可以做这个决定，却不能无知，假装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。不了解，又怎么会对生命有敬畏呢。

我自己也看了视频，我又一次忍不住哭了，我允许自己哭，接受自己的不忍不舍之心。甚至有几天我尝试蹦蹦跳跳，让ta自己离开，可是没有用，当医生的妹妹说：“你傻，这样流不干净，对你身体也不好。”那时候，我常常一个人偷偷地哭，白天还要擦干眼泪，照顾还未开学的女儿。

4.安排接下来2-3周的生活，跟伴侣做好沟通。尤其是我先生国外长大，根本不懂月子、小月子。我还记得上次我坐月子，他还一直喊我出去一起吃饭，一起玩。在月子里，我也没能避免不哭，不操心，不争吵。他不懂我们中国人的体质跟这些吃牛肉、喝牛奶长大的欧美人是不一样的。所以这次我花了点时间与他沟通，总体比较好，除了第一天因为女儿咳嗽加重，喂药的事情跟我大声嚷嚷，我也那天心情本来就很糟，身体也很虚弱，结果直接情绪暴走，用最后一点力气骂了他一顿。事后自己半夜身体和心理都难受得要命，后悔自己不该这么冲动，损害的是自己的健康。

其实我也特别想借这篇文章，让更多的男性了解，在怀孕、人流这些事情中，给予自己爱的女人足够的谅解和包容。我理解男性无法感同身受，因为这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，但如果真爱一个人，那么可以尽自己的努力去了解，尝试去同理身边这个需要你呵护珍惜的人。这种特殊时期，感受到的疼爱或者怠慢，都会被放大。如何处理，也体现了一个男人的智慧。

除了那件事，我先生在这次的表现也大大优于第一次，每天都会问我身体怎么样，每天会跟我拥抱。值得鼓励。

（五）人流事件的启示

为自己负责，爱自己。很多男性会为了舒服而不愿意带避孕套，可是作为女性，最后发生意外伤害的是自己，所以这一点我们大不可照顾对方感受，而坚定地要求对方做好避孕措施，否则也可以拒绝性生活。

选择何种避孕方式？在生完女儿后，曾经考虑过上节育环，但听说也可能会发炎或对身体有所影响，就一直没去。我也尝试过长期避孕药，但脸上会有斑点加重的情况。其实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伴侣戴避孕套。而我这次为了保险起见，还是上了节育环，可即使如此我也会要求我先生从此戴套，双保险。生活里，不少上环依旧怀孕的情况。而经历了这件事，我希望可以最大可能性地做好安全措施，因为我不愿意再经历一次。

即使避孕套也可能会破的时候。如果真的发生，而不得已要做人流手术，请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消化这件事，并做一些弥补。据研究，很多女性的心理因此留下创伤，可能那是我们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，但不知不觉对我们的人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。我是选择冥想，写文章、听佛经的方式来疗愈自己，只是那几日写字、哭得太多，用眼太厉害，后来注意了下休息，睡眠，还买了眼部按摩来缓解。

如果你也相信佛，可以考虑到寺庙做佛事，或者其他方式来为这个无辜的小生命做一些事，诚心忏悔。

存善心，做善事。那之后，我比以往做更多捐赠和助人的事。我并不是要别人记得我的好，只是希望弥补我犯下的错。

最后一条是跟伴侣做好沟通，如果对方不太了解，可以想办法让对方了解并提出合理要求，让对方尽到他应尽的责任和义务。

（六）写在最后

在“致未出生孩子的信”的最后一篇，写的是我去寺庙的前后：

你离开的第12天，凌晨4点醒来，我觉得肚子饿，微波炉热了下昨晚的小米粥，开始吃起来。

我想到了你，如果你还在，这时候我吃的，你也会品尝到。如果你还在，我饿，多半是因为你饿了，可是没有了你，我为什么会凌晨醒来觉得饿呢？

今天要去寺庙里做佛事了。我无法在那里一整天，下午就会过去，我希望和你说说话，跟你说千万个对不起。对不起，我剥夺了你投胎做人的机会，据说这是多年才能修来的机会，可是就被我这样硬生生剥夺了。我不知道你是来报恩或者寻仇，可是心底其实我都愿意，我愿意做你的妈妈，可是现实我不能。我不怕生的疼痛，可是我怕后面10多年的养育，我怕没有人跟我一起承担两个孩子的养育责任，我怕再也承受不了一个人在家带娃的抑郁，我怕失去自由，怕无法实现自己想要的生活，到时候我该如何呢？一个健康快乐的妈妈，才会养育出健康快乐的孩子，我更怕给不了你这样的生活。对不起。

有朋友跟我说，如果真的困难，甚至可以给社会机构抚养，我想我还是做不到。如果十月怀孕生你，又怎么忍心跟你分离，那样的煎熬只会更甚此刻，所以原谅我的自私，我的狠心。

信佛的朋友说，今天可以跟你说，未来有缘我们可以再成为母子，不要把话说太决绝。我不知道未来是否真的会再要一个宝宝，我会不会耽误你？我怕你无尽的等待，抱着不知道是否会实现的希望，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游荡，没有人在你身旁。

如果这样，倒不如寻一个好人家，一个有爱又有钱的家，一个愿意在家安心陪伴你的妈妈，还有一个担得起重任的爸爸。

你会希望怎么样呢？你来告诉我，好吗？

现在是早晨5点半，我该去睡一会了，这样下午我才能好好地去寺庙里跟你说说话，好好兑现我的诺言。

我们待会见。

下午四点多，我到了寺庙。这是我第一次一个人来寺庙，有些茫然不知所措。

到了客堂找到联系过的师傅，他让我选一束香，一个自己喜欢的颜色。我选了湖蓝色，冥冥之中我觉得你是个男孩（与第一次怀女儿时不一样的是这次特别偏爱吃酸），我想你会喜欢吧。师傅交代我去门口点香，四个方向拜三拜，再去所有殿拜一下，或者直接拜大雄宝殿。我一个一个全部拜了。

随后他带我去另一个堂，那里都是人们祭奠逝去亲人，摆着许许多多的牌位。找了一会，我终于见到你的了。我忍着情绪，没让自己哭出来。

我来得晚，白天的佛事已经结束，赶上了吃斋饭的时间，简单一碗白米饭加蔬菜羹，然后跟着其他人一起参与了瑜伽焰口。三小时的叩拜和念经，也是第一次经历。每一拜，我说着请菩萨保佑你，让你不要被人欺负，少吃一点苦。2个小时后我的腰开始疼痛，但我坚持到了最后。我跟菩萨请求把今晚所有的功德给你，只希望你能少一些痛苦。

结束了，大家一一离开，而我又舍不得，想走之前去你的牌位前再跟你说说话。晚上8点，寺庙的人也越来越少，那里没有人。我终于忍不住哭泣，原来我已然把你当成我的孩子了。可我说来说去都是那些重复的话，你会不会已经听腻了呢？我静静地站在那里跟你说话，然后跪下来向你磕了三个头。

夜深了，我该走了，回家了。你要好好照顾自己，也要加油修行，你会永远在我心里。

这段时间，我的人格似乎有些分裂，写对话的时候感性至极，每次都忍不住默默流泪，甚至有点神经质；而在写这篇文章时，又显得过于理智，甚至有些强势。可是，这就是真实的我们，我们都有着不同面。我让自己沉浸在悲伤自责的情绪中，把那些情绪都通过键盘敲打流出去，也希望通过文字逐渐恢复自己乐观积极的状态。好好地告别，是为了更好的moveon。今天是第14天，以此文画一个句号。

PS.这是我在小月子期间，花了3天写的文章。因为眼睛疲劳关系，没有再多修改。即使对于以开放自居的我来说，是否写这篇文章也是经过再三思考，鼓起了极大的勇气。不管别人怎么看，我觉得写这篇文章是有意义的。关于佛教部分，有不妥之处，敬请谅解。若对你有帮助或启发，欢迎通过文末赞赏码赞赏。所有金额，会用于公益；也鼓励转发给更多朋友。感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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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0后创业妈妈、Airbnb超赞房东

出生海岛舟山，留学英国，目前居住上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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